“将军有心事?”
意柔见莫云翰的眉心微拧,连午饭也只是马马虎虎地吃了几口,便关切地问道。
“嗯。”
“那我不打扰将军思考了。”意柔知趣地说。
“我带你去个地方。”莫云翰说。
“现在去?”
“对,现在去。”
意柔不知道莫云翰要带她去哪里,但是她也没有多问。莫云翰一向少言寡语,更别提现在京城的局势复杂,暗潮涌动,他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。
今日天色不佳,午后阴气沉沉,闷热得叫人提不起精神来。
意柔靠在马车壁上昏昏欲睡,可又总是睡不踏实,坚硬的车壁硌得她后背生疼。
莫云翰见状,默默地将意柔拢在了怀里。
意柔没多想,她实在太困了,趴在莫云翰怀里就沉沉睡去。
昨晚被折腾了一整夜,她几乎都没怎么合眼。
莫云翰看着意柔脖子上淡淡的红痕,微微勾了勾唇角。
也不知道小丫头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接受他。
“将军……是带我来赏花的吗?”
望着眼前的百亩荷塘,意柔惊讶得合不拢嘴。
夏末的荷塘里,荷花抓紧最后的时节,亭亭玉立,争奇斗艳。
“你觉得这里美吗?”莫云翰问道。
“美,很美。”意柔闭上眼,闻得一阵清香,“比御花园醉仙湖的荷花还要美。”
“皇上爱荷花,可惜他甚少出宫,错过这么美的荷塘,真是遗憾。”莫云翰像是话里有话。
“将军是想……将皇上请出来赏荷?”意柔揣摩着莫云翰的心思说,“将军,你不像是那种会拍马屁的人啊。”
莫云翰:“……”
见莫云翰沉了沉脸,意柔赶紧解释:“将军,我不是那个意思。你是不是想皇上过来,亲眼看到什么东西?”
莫云翰想请皇上过来,肯定不是为了看荷花,他才没有那个闲情逸致陪着皇上吟风弄月。
莫云翰将意柔拉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,低声道:“意柔,我不愿意将你牵扯到这些事情中来,可是我一时想不到什么好的理由请皇上出宫。”
“是不是与万毒教有关?”意柔一下子就切中了要害。
莫云翰点头,把宁王被扣押在费庄的事情告诉了意柔。
“意柔,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,将皇上引来此地?”
莫云翰竟然在认认真真地向她征询意见,这是意柔始料未及的。
她在他心中的分量,在一点点加重。
意柔觉得自己必须对得起莫云翰的这份信任。
“这件事别人说不行,得是皇上的宠妃去吹吹耳边风。”意柔莞尔一笑,“男人嘛,总喜欢听自己喜欢女人的话。”
“你这话,像是在暗示什么?”莫云翰将意柔按在自己的怀里,声音低沉悦耳。
意柔:“……”
见小丫头一脸羞赧,莫云翰有些心猿意马了。
意柔见莫云翰眼神暧昧,不安地拢了拢自己的领口。
衣服下面,吻痕未消。
“你这话不假,可是咱们与皇上的妃子都不熟悉,没办法请她们帮忙。”莫云翰回过神来说。
“宫里还有谁爱玩爱闹?”意柔露出了一个清新的笑容,“还深得皇上的宠爱?”
“混世小魔王?”
“这事儿,还要小洛帮忙。”意柔说。
莫云翰的眸色微暗。
“将军,小洛和悦音公主是真心相爱的。小洛中毒的时候,表面上说的都是胡话,可实际上却都是真心话,也是平时绝对不敢说出来的话。”
还好,只有她和袭风听到了小洛的内心独白,否则放到现代,小洛分分钟就“社死”了。
莫云翰沉默着没有回应。
意柔坐在莫云翰硬邦邦的大腿上,有点不自在,可她刚动了一下,莫云翰就恶意地在她的细腰上掐了一把。
“你……”
“皇上绝对不会同意二人的婚事。”莫云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,可他的眼中分明闪过一丝狡黠。
“将军要阻止他们在一起吗?”意柔嘟了嘟嘴,终究不能把莫云翰怎么样。
“这几天我无暇顾及小洛,这个小子越发猖狂了。”莫云翰一想到不安分的小洛,眉心突突地跳,“白天负重跑三十里,晚上还有精力翻墙偷溜进宫。我倒是想阻止,可除了打断小洛一条腿,我也没什么好法子阻止他了。”
意柔有些担忧二人。
就算二人爱得惊天动地,可如果没有皇上的赐婚,只怕二人也难以长相厮守。
“将军,小洛武功那么高,在战场上多杀敌立功,肯定晋升很快。”意柔说,“等小洛的功勋足够多了,官阶自然也就高了,到时候还怕皇上不赐婚吗?”
“话虽如此,可立功升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。”莫云翰说,“二人偷偷幽会,时间长了,被人发现怎么办?”
莫云翰的担心不无道理。
加上二人都是情窦初开的年龄,难免擦枪走火。
眼下还真是没有万全之策。
“将军,先把眼前的困局解开再说吧。”意柔在莫云翰怀里时间长了,背后贴着一层薄汗,很不舒服。
为了转移莫云翰的注意力,意柔建议到:“将军,不如我们去赏花吧?”
“赏什么花?”莫云翰眼底似有笑意,“赏你就够了。”
意柔:“……”
二人起身离开的时候,意柔的嘴唇比昨日更加红肿。
“好巧,是莫将军和……意柔姑娘。”
回廊的拐角处,安王一身莲青色的锦袍,笑容张扬邪魅。
莫云翰和意柔皆是愣神。
“本王听说费庄的荷花开得正好,又恰逢今日在府中待得烦闷,就想出来散散心,不成想,莫将军和意柔姑娘也是有闲情逸致的人。”
安王摇着折扇,从容道。
“王爷还真是爱花之人。”莫云翰扯着嘴角说。
“是啊,香花美人,都是本王的最爱。”安王的目光落在了意柔红肿的朱唇上,笑意更浓,“看来,莫将军和意柔姑娘也很享受这里的美景。”
“下官乃一介武夫,不懂风花雪月。”莫云翰微微低头表示尊敬,“不打扰王爷游赏,下官先行告退。”
“时辰还早呢。”安王不在意莫云翰的冷淡,“还请莫将军和意柔姑娘赏光,与本王共饮一杯,如何?”
莫云翰面色暗沉,握紧了意柔的手。
“莫将军不肯赏光?”
安王,还真是个难缠的主。
一刻钟之后,三人坐在了二楼的雅间。
美酒飘香,玉盘珍馐摆满了桌子,意柔却觉得索然无味。
如果说昨天在栀子花林遇见安王是巧合,那么今日在荷塘又遇见了安王,岂非太过巧合?
安王也不啰嗦,叫人关了门,两杯酒下肚,就十分严肃地说:“本王的密探今日来报,宁王秘密离开湖州,一路朝京城赶来,却在城外莫名失踪。”
莫云翰转了转手中的酒杯,平静至极。
“还有王爷的密探找不到的人?”
“那要看宁王是被谁藏起来了。”安王讳莫如深地说,“本王的密探虽然厉害,却也有劲敌。”
安王说这话的时候,眼神一直在意柔身上,仿佛要从她身上探个究竟。
意柔眼眸低垂,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神。
“本王的三哥,真不是个省油的灯。”安王别有深意地说,“早些年他就觊觎皇位,被贬湖州之后,也不怎么安分。你说咱们这些做臣子的,是不是应该多替皇上盯着点?”
“相信王爷的密探很快就会找到宁王。”莫云翰见安王举杯,于是又陪着喝了一杯。
“都庞使团不日就要进京了,眼下可不能出乱子。”安王说,“不知莫将军可否愿意助本王一臂之力?”
“王爷,您掌管枢密院, 手上有一半的军权,再与下官交往过密,只怕会引起朝堂某些人的诟病。”莫云翰态度鲜明地拒绝道,“王爷,还是另请高明吧。”
安王的脸色暗了暗。
意柔隐隐觉得,安王其实知道宁王就在费庄。
他想通过莫云翰,探知宁王进京的真正目的。
安王望着窗外的大片荷塘,心中有一丝挫败感。
莫云翰……还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。
“既然莫将军有意与本王划清界限,那好吧。”安王大度地说,“本王自己查就是了。”
“多谢安王理解。”莫云翰主动敬了安王一杯。
“本王想请教意柔姑娘一个问题,不知莫将军是否介意?”安王朝意柔举起了酒杯。
“不介意。”莫云翰咬着后槽牙说。
意柔看着面前的酒杯,有些踌躇。
上一次喝酒,还是在军营里。
她不知替莫云翰喝了多少碗,喝完之后还说了不少胡话,导致莫云翰怀疑她是个细作。
“这是桃花酿,清甜甘醇,女子亦可饮。”安王仿佛猜到了意柔的心事。
盛情难却,意柔只好与安王碰杯,饮下了杯中酒。
桃花酿不似军中的烈酒那般灼烧喉咙,入口还带有一丝回甘。
“边疆流民甚多,有些甚至组成了武装团伙——”
安王话说到一半,被外面的争吵声给打断了。
“知不知道楼上住的是什么人,敢拿这些猪都不吃的糟糠糊弄我家爷?”
“对不住,对不住,咱们这里是乡野,确实没有什么好东西,还请你家爷将就一下吧。”
“这雅间,怎么一点都不隔音?”安王皱眉道。
“这里自然比不得京城的大酒楼。”莫云翰心中一紧,身子僵了僵。
因为他听出来,与老板争吵的,就是宁王身边的人。
宁王,简直就是一头蠢猪。
这个时候,还敢肆意张扬。
“还有,昨天你送来的四个女子,都是什么歪瓜裂枣?爷一个都不满意!”
“这已经是咱们这最好的姑娘了。您家爷眼光高,想要九天仙女,咱也请不来呀。”
“本王倒是好奇,什么人,架子这么大,这么难伺候?”安王饶有兴味地听着外面的争吵声,都忘记要问意柔什么问题了。
意柔将手伸到桌子底下,捏了捏莫云翰的手背。
莫云翰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挣扎,但最后还是微微点了点头。
“安王,将军,小女子想出去一趟。”意柔起身道,“失陪。”
她知道莫云翰心急处理外面的乱子,可又不放心她与安王独处,那么外面的乱子,只能由意柔去解决。
意柔出去之后,快速走到老板身边,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。
老板一听是莫将军派来的人,自然不敢怠慢。
可宁王的随从还在不依不饶地大吵大闹。
“那位爷也不知是什么来头,派头大得很,莫将军又说要好好伺候着,这可真的难为我了。”老板小声嘀咕道。
“方才楼上那位爷的随从同您争吵,我都听到了。”意柔说,“您沏上一壶好茶,我给那位爷送进去。”
老板见意柔长得如花似玉,又肯出面帮他摆平那位难伺候的主,心里一百个高兴。
端上了茶,意柔在随从的引领下来到了二楼最角落的房间。
“爷,方姑娘来给您送茶了。”
“方姑娘,什么方姑娘?”
宁王一开门,见到一个容色倾城,恍若仙子的姑娘在朝他微笑,心中的憋屈和怒火一扫而光。
“爷,小女子可否进去?茶凉了,就不好了。”意柔笑语盈盈。
宁王慌忙把意柔迎进屋子,将随从关在了门外。
“昨日怎么没见到姑娘?”宁王色眯眯地盯着意柔,待她一放下茶水,就迫不及待地要拉她的手。
意柔一个旋身,轻盈躲开了宁王的咸猪手。
“莫将军担王爷王住不习惯,特意叫小女子奉上香茶,也算给王爷赔罪了。”
宁王一愣。
“你是莫云翰的人?”
意柔笑着点头。
“他倒是懂本王的心意,叫了你这么个可人儿来陪我。”宁王眉开眼笑,一个大鹏展翅,就要扑倒意柔。
意柔又是一个转身,躲开了宁王。
“将军叮嘱过小女子,务必将话清楚传达给王爷。”
“什么话?”宁王见美人儿不肯就范,燥火攻心,又怕自己过于失态,只好松了松领口。
“将军请王爷低调一些。”意柔敛了笑容,语气变得凌厉了一些,“您要知道,想找到您,甚至致您于死地的人很多,要是不小心暴露了身份,您恐怕就没有机会活着见到皇上了。想来,您也不愿意一辈子背负着通敌叛国的罪名,连累子孙后代吧?”
宁王听到这话,仿佛冷水浇头,脸上的血色消失得一干二净。
“这里的条件是差了点,但总好过阴湿的大牢。”意柔欠了欠身道,“还请王爷稍安勿躁,您很快就有机会向皇上表明忠心了,可别因为吃穿这种小事,导致前功尽弃。”
说完,她抛下面如土色的宁王,推门走出了房间。
宁王双脚一软,跌坐在了床榻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