嘉禾八年冬,国母崩逝,举国哀悼,帝万分悲痛,撒手朝政,全权交由九千岁把持。
太子萧御跪在空荡荡的灵堂,想到方才去请父皇时不小心瞥见的幔帐春色,心愈加冰冷。
小小的拳头攥得死死的,什么病重、什么思念亡妻,通通都是他昏庸无能、宠信阉人的借口!
他发誓,定要从这无能昏君与奸佞阉党手中夺回他大萧朝!
“小星子。”
“哎,连翘姑姑唤奴才作甚?”
因着皇后崩逝,皇帝趁机撒手把全部的政务都丢到了蓝拂的手里,他忙了好几个通宵才批完全部折子。
虞星一连几日给他沐浴都过得战战兢兢,生怕在这当口惹了他不快被拖出去宰了,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不少。
连翘看在眼里,偷偷从膳房与她交好的管事姑姑手里弄来一些切不成形的人参片。
虞星愣怔地看着连翘递到她眼前的油纸小包,并未去接,迟疑道:
“连翘姑姑,这是?”
连翘将油纸包塞进他手里,恨铁不成钢道:“这是人参片,姑姑我专程从裘姑姑手里讨来的。”
无功不受禄,虞星怎么敢随便收她的东西,忙塞回去,头摇得像个拨浪鼓。
“这样的好东西,姑姑合该自己用才是,可莫给奴才糟践了。”
连翘将手背在后面,瞪眼瞧他:
“给你你便拿着,瞧你这副皮包骨头的模样,一阵风就能刮跑了。”
虞星心里闪过一股热流,但她还是不能收,还想推辞:
“连翘姑姑,可这东西实在贵重……”
“拿着!”
连翘坚定地推回她的手,“这东西能有什么金贵的。”
见实在推辞不过,虞星只好收了塞在怀里,向她道谢:
“那、那便多谢姑姑。”
见他收下了,连翘才扬起笑脸,捏了捏他没什么肉的脸颊,“你若是真想谢我,往后私下里便唤我一声姐姐吧。”
“啊。”,虞星显然没想到她还有这一手。
认弟弟什么的,也太亲密了吧,难不成她要拉帮结派拉自己入伙?
虞星这副吃惊的表情逗笑了她,在宫里浸淫多年,连翘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,她一眼就看出来虞星瞪大了眼睛在想什么。
她有些不舍地放过了虞星手感不错的脸,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脑门子。
“你乱想些什么?”
虞星不好意思地摸摸被她戳的地方。
此处无人,连翘惆怅地叹了口气,“我入宫前曾有个弟弟,同你一般大。”
原来是想起了弟弟,虞星倒无所谓做什么替身,可她实在闹不明白这位看起来十足精明的姑姑为何非找他做弟弟,她要是想,不是有大把的小太监冲上来喊她姐姐?
但她只是静静地听,没有打断。
连翘歪头看着虞星,幽幽道:“那年家乡闹饥荒,他也饿得跟你一般,四肢麻秆一样,若我不进宫,全家人都要饿死。”
虞星莫名膝盖中了一箭,低头看看自己。
也没有多瘦啊!按照现代人的审美,明明是枚小帅哥好吗!
连翘说着说着眼角掉下一颗泪,哽咽道:“入宫快十年了,也不知他们如何了。”
“姑姑莫哭——”,虞星生平最见不得美人落泪了,忙手忙脚乱地掏出帕子要给她拭泪。
“呜呜呜……”
连翘这一哭就停不下来了,虞星的一方小小的帕子很快就不能用了。
虞星无奈,咬了咬牙,叫道:
“姐……姐姐莫哭了。”
“哎!”
连翘那好似流不干的泪水听到他这一声姐姐,一下子就止住了,响亮地应了一声。
虞星扶额,总觉得自己掉进了圈套……
连翘把早就湿了的帕子塞回他怀里,得寸进尺道:
“你再叫一声听听?”
虞星抬头,动了动嘴,最终在她充满期待的亮晶晶地眼神注视下开了口:
“连翘姐姐。”
“哎!”
连翘喜滋滋地应了,虽说她是故意设套诓他的,可真听到这一声脆甜的姐姐,她还是忍不住心神荡了一下。
哪有什么见鬼的弟弟哟,只不过是她随口编的瞎话,目的只是想和这位千岁爷身边的红人多亲近而已。
不过现在嘛,多个又呆又软的弟弟好像也不错的样子?
“扣扣扣!”
她还想再掐一把虞星的腮帮子,可惜突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作恶的手。
虞星瞅着机会咻地一下就从她的魔爪之下溜走了,直到她一溜烟跑到离她有好几步远处才松了口气。
穿到这么一副弱得要死的小孩儿身上真的太烦恼了!
虞星打开门,看到来人,手顿住了。
“大管事,您怎么来了?”
大管事沾了一身的风雪站在门口,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,偏头示意手下的小太监将东西拿出来。
虞星伸手去接,发现是一块掐了金线的白玉腰牌。
她不解地看向大管事,迟疑道:“这是……?”
大管事老皱的面皮泛起慈爱的笑意,尖细的嗓音道:
“你这愣愣的小傻子,升了品阶还不赶快谢恩?”
虞星才恍然大悟,这分明是一块七品内侍的腰牌!
她赶紧跪地朝着九千岁的寝殿方向磕头,“谢千岁大人!千岁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!”
“嗯。”,大管事满意点头,太监无须,他便伸手捋动手上的拂尘,满意道:
“即日起你便来书房伺候茶水,好好学,莫要辜负千岁爷的提拔之恩。”
虞星就着磕头的姿势压低了脑袋,闷声道:
“是!”
大管事没在这里久待,千岁爷最近彻夜呆在书房批折子,身边可不能离人太久。
路上他对新收的干儿子道:“千岁殿下最近操劳,咱们底下人没法替他分忧朝政之事,便也只能在其他地方下工夫琢磨了。”
干儿子似是不解,问:“干爹是指?”
大管事得意道:“杂家想法子把千岁爷看着养眼的小太监送到他跟前,爷瞧着赏心悦目那不就是算我等为他分忧了嘛!”
干儿子恍然大悟,“难怪您无故升了他的品阶。”
大管事点头,“孺子可教。”
可想到人家凭着一身皮肉便能轻松换到往上爬的机会,干儿子心里就泛酸,他幽幽道:
“他现在可是奴才见过升得最快的小太监了……”
大管事听出味儿来了,抬手狠狠在他脑瓜壳子上来了一下,“你这没出息的,跟他比什么?千岁爷这等人物,恩宠只不过昙花一现,岂能长久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