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下了一整晚。
林琼从床上起来,将锦被叠得整整齐齐,然后用细粉匀脸,胭脂润色,一头乌亮的头发盘绕在脑后,打开窗格,从窗外摘下一朵润红的海棠花,斜插在自己的鬓发上。
“琼姐!琼姐!”隔壁的草姑娘来叫她去做工了。
林琼连声应着,披上对襟古兰长褂,也顾不得和娘说一声,匆匆忙忙地出门去了。
江南是水乡,林琼也受了水乡国度的润泽,清秀水灵,心灵手巧。她是沈家商行里的画伞师,负责制伞,画图。
昨晚打好了底色的杭州锦,素色的用单线盘着。林琼手执画笔,专心致志地俯身描画。草儿走过来,看她画得是水墨青花,虽然意韵传神,但是不免有些单调。
现在的世家小姐们都喜欢华丽浓艳的伞盖。
“琼姐,这花色不会太素了点吧?”
“素色有素色的美。世人爱浓,要找到这爱素的人,可需要别具慧眼了。”林琼停下画笔,直起身来,舒展腰身,忽听门外有人喊:“沈少爷来了。”闻言,她眸色一变,手腕一颤,霎时一滴墨汁在伞盖上晕染开来,乌黑一片。
“唉!”草儿惋惜地一叹:“沈少爷这时候来凑什么热闹!好端端的伞盖,就这么给毁了!”
林琼却手忙脚乱地开始收东西,好像生怕沈少爷会发现这伞盖似的。
没想到,她还没收起来,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就搁在伞骨上,倏忽,一把握在自己的手中,举到面前,悠然自若的欣赏起来。
“好素雅的青花!”沈昊把玩着手中的伞盖,眼睛一亮,隽秀的面庞,越发俊美如斯。
林琼垂头,整个颈子都羞成了粉红的颜色,仿佛是一截粉藕,惹人爱怜。
草儿不解地看着她,只听沈昊吩咐她:“草儿,你先去看看仓库里预备明日上新的伞有多少把?一会儿报个数字给我!”
“哦。”草儿答应,被他支走了。
屋子里,只剩下两人,林琼越觉气氛尴尬。她重新在桌前坐下,假装忙碌。
窗外,雨又来了,飘飘洒洒的,带着一丝秋的凉。
沈昊将伞折起来,忽然,他捉住她的手,满目深邃的目光,盛满如许深情,咄咄逼人,仿佛要逼出她的心里话:“林琼,你必须得承认,你的心里是有我的!你这样躲避我,这样害怕我,不过是不敢正视自己的心!”
他拽着她的胳膊,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,那双盈盈妙目,仿佛一汪平静的湖水,更大的波澜在湖底深处涌动。
“沈少爷,你不要这样。”林琼努力克制自己的内心,面色上装出矜冷无言的态度:“林琼一介贫女,又许有夫婿,不敢对大少爷有非分之想!”说完,她努力挣扎,试图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掌。
奈何,女人与男人天生力量的悬殊,只让她越挣扎,他拉得越紧。
“那这青花伞又是怎么回事?”沈昊不依不饶,好像非在今天,一定要逼着林琼承认她对自己的感情:“我和你说过,我最想要一把素色青花伞,你若对我无情,又何许费这么多时间,为我画这折伞?”沈昊的眼中,充满炙热的狂情。
“一柄折伞而已,少爷言重了。”林琼冷笑一声:“林琼闲来无事,信手画出,和少爷没有丝毫的关系。少爷,请你马上放手,让人看见,林琼的名节尽毁。”
闻言,沈昊慢慢地放开了林琼,他爱她,所以并不想她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。
“唉!”他大声长叹,无力又幽怨地看着她。
自从他看见林琼的第一眼,就对娴静典雅的她一见钟情,之后费尽心机,抛下身份,不顾脸面地追求,难道,直到今天都是他的一厢情愿,自作多情?
想到这里,沈昊感觉到深深的无奈,他一甩衣袖,转身大步走出门去。
沈昊走后,林琼盯着他甩在桌面上的青花伞看了好一会儿,须臾,她将伞重新打开,蘸墨,俯身,细细描绘。
一滴眼泪滴落在油伞纸面上,氤氲了墨染的青花。
落款处,一行娟秀小字,悠悠落下。
愿此纸伞,亭亭华盖,晴空一方。